【爸道人生學】蕭詒徽/速食

2022-08-01 00:00 蕭詒徽

教育役新訓。(圖/蕭詒徽 提供)
教育役新訓。(圖/蕭詒徽 提供)

文/蕭詒徽

坐對面的役男停下筷子,以為他今天打算自願起立幫忙添菜。抬頭才發現他瞪大眼看著我。

「怎麼了?」我問。

「你很餓嗎?」

「沒有啊。」

他的嘴闔不上,表情像電影裡的小孩望著恐龍。我總算想通他心有餘悸的原因,是因為四十九公斤的我在短短十二分鐘內已經在他面前吃掉三碗白飯。

我真的沒有很餓。高中時午餐買兩個便當、體重到底在五十上下,我早習慣了站上體重計時一種體重計找不到我的感覺。上成功嶺第一週,每天六點起床跑步,七點早餐,八點上課,中午吃飯,大學時早餐午餐算一餐的我的胃也浪子回頭,想起了它是一個多麽容易感到寂寞的胃。

然而中隊裡不乏青壯男子,加飯的也不只我一個。坐對面的役男不解的,大概還是太快了——他自己的第一碗飯才吃了一半——我聳聳肩,軍中用餐禁談心,何況添菜的時間真的快要到了;我沒時間解釋自己吃東西這麼快的原因,是小時候吃飯超過二十分鐘就會被爸痛打。有一次被打完,我發現餐桌旁的電立扇攔腰斷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被丟到電扇上。

然後我長大了,上成功嶺新訓,吃飯速度嚇壞坐對面的役男。

兒時的我當然不懂吃東西為什麼要這麼快,也不懂被打完為什麼不能哭,哭完為什麼還要吃。母親會用五〇年代的童年cliché(編註)解釋:「我們小時候不吃快一點,菜就被搶光了。」我沒有問,可是我活在現代不是嗎;沒有問,你們離鄉背井成家立業,組一個一戶四口二孩雙薪的核心家庭,不就是為了避免複製時代的痛苦嗎。

我沒有問,因為我實在很喜歡新的電扇。不知不覺,我吃飯的速度跟上了爸,超越了爸,很多事也就沒有問的必要了。

就這樣升上中學。某年母親有了新工作,我和弟弟週末要跟著爸到學校陪他教課。他教二胡,學生早上四個下午四個,九點到六點。第一次陪課,他帶著我們到對面的超商買午餐,我們選了很久,他一直喊快點。

我看他手上拿著兩個御飯糰,「你就吃這樣喔?」

「嗯。」

我拿了涼麵和飲料。父子三人提著食物回教室,抬頭看時鐘,再五分鐘學生就要來了。

「你們不要在裡面吃⋯⋯選那個有湯汁的⋯⋯不要弄髒人家教室⋯⋯」他說。他自己拿起御飯糰,沿著包裝上早已成功教育全體國民、堪可功成身退的拆封指示:1,向下撕開。23,向左右拉開——我懷疑他拆包裝的時間比吃的時間還長——在我和弟弟走出教室以前,他吃完了他的飯糰,在不屬於他的課桌上,翻開了樂譜。

晃著頭,是在想旋律嗎?我問他垃圾丟哪,他說收著,他等等丟。

他的學生遠遠走來。我對面的役男終於又動起筷子。我放下碗,拿起桌上鍋蓋,等待長官口號。從第一天學長教我們軍中添菜用鍋蓋,我就始終是負責起身搶菜的那個。同桌役男望著我,微笑著,他們知道我的速度,知道我樂意負責,知道我並不疲累,知道我會帶著飯菜回來。

收到他們的眼神。我忽然有點想哭。不是想起被打的感覺。

編註:法語,指陳腔濫調


⭐倒數計時中!讀創徵文「爸道人生學」,快來投稿父輩親傳身授的珍藏時光!

本次由聯合新聞網閱讀頻道、讀創故事發起,與協辦單位報時光,以及合作夥伴國立公共資訊圖書館(以下簡稱:國資圖)、中國信託銀行(以下簡稱:中信銀行)共同聯手策畫,主題「爸道人生學」徵文活動響應「2022閱讀全壘打」的推廣活動,強調閱讀、運動與生活的結合,文長以1,000字為限,有懷舊或引起共鳴的照片尤佳,作品需email至「reader@udn.com」信箱,截稿時間為8/18(四)止,歡迎分享從父輩(父親、爺爺,或其他男性長輩)言傳身教中學會,別具意義的一項運動、技能、人生觀,又或者是一段親子間的動人回憶。

詳細投稿辦法:我要投稿,立即瞭解更多

最新文章

大型遊樂園劍湖山世界園內一景。圖/聯合報系資料照(1993/12/16  何福慶...

老字號遊樂園劍湖山世界 營運超過30年到底哪裡好玩?

2024-03-27
學生儲金簿(右)與一般可通儲的存簿儲金簿不同,學生畢業時,學生儲金簿就須結清。圖...

五、六年級生當年人手一本! 手工謄寫的「學生儲金簿」

2024-03-21
高速公路通行費昨起實施新費率不過舊費率回數票在明年一月底以前仍可使用。圖/聯合報...

國道上排隊「過關」 一張「回數票」勾開車族往事

2024-03-20
台灣鐵路管理局與台灣省立博物館舉辦「台灣鐵路蒸汽火車始祖──騰雲號回娘家省親典禮...

【報時光經典照片】蒸汽火車騰雲號

2024-03-20
「忍者龜」在國父紀念館與小朋友歡聚。圖/聯合報系資料照(1991/07/13 楊...

記得這群武藝高強的卡通英雄嗎? 愛吃披薩的忍者龜 曾經風靡一時

2024-03-20
PHS不同於以前的二哥大,收訊較佳,且手機外型輕巧,具東洋味。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2001年PHS手機進入台灣市場! 免租約、免月租仍不敵時代而消失

2024-03-20
職棒四年,總冠軍戰開打前兄弟象隊啦啦隊練習情形。圖/聯合報系資料照(1993/1...

【報時光經典照片】超香!職棒啦啦隊女神

2024-03-19
六合夜市。圖/聯合報系資料照(2001-07-03林振義)

高雄宵夜來這吃 曾是台灣人票選「最好逛的夜市」

2024-03-19
1989年大學聯考放榜,考生、考生家長查榜情景。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升學主義從沒離開過!從聯考到分科測驗 回顧台灣考大學制度演變

2024-03-19
丹丹漢堡只選擇在南部設點,便宜的價格與平實的裝潢,成為南部人享用速食的首選。圖/...

你不知道的丹丹漢堡!與麥當勞的神巧合、創始店不在台南?

2024-03-12
板飛球表演。圖/聯合報系資料照(1960/07/31 陳明輝攝影)

過度流行還成「治安煩惱」?! 1960年代的「板飛球」運動

2024-03-12
國產汽車配置的動力引擎都將噴射化,以符合環保署更嚴格的廢氣排放審核標準。圖為大發...

80年代經典國產車大發祥瑞 「環島20圈挑戰」顛覆小型車迷思

2024-03-08
日本著名的卡通明星七龍孫悟空、機器娃娃丁小雨和鬼太郎,到台中與小朋友同樂。圖/聯...

《七龍珠》、《怪博士與機器娃娃》作者鳥山明逝世 連載長達11年真劇終...

2024-03-08
來源:聯合報-D1 影視體育(2007/02/11)

七年級生記憶中的神機!Sharp WX-T91旋轉式螢幕受封「拍照機王」

2024-03-07
來源:聯合報-第03版(1956/08/12)

厭倦風塵登報尋佳偶! 1950年代的徵友廣告

2024-03-06
國內第一個以搜尋為主的遊戲入口網站「遊戲基地」昨天上線,網站自許為遊戲界的「雅虎...

探索遊戲世界! 2000年遊戲論壇網站「遊戲基地」上線

2024-03-06
台灣地下電台「寶島新聲」。圖/聯合報系資料照(1994/04/21 林秀明攝影)

90年代崛起的台灣地下電台 從政治批評到賣藥生存

2024-03-05
龜苓膏以易開罐、便利包等方式包裝,消費者選購食用皆便利。圖/聯合報系資料照(19...

來自香港的超人氣甜點!掀起90年代養生風潮|龜苓膏

2024-03-01
xxx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