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旅非作家「三毛」 為愛浪跡撒哈拉沙漠
2023年3月26日為70年代傳奇作家「三毛」的80歲冥誕。
三毛過去曾被評選為「新中國60年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之一,是當時文壇中相當具有影響力的一名作家。三毛有一對大眼睛,閃耀智慧,長髮曼額前中分技到肩上,模樣很像吉普賽女郎。稍微隨意粧成,更顯得靈秀而純真。
本名為陳平的三毛,在1970年代開始發表她的散文作品,內容多是關於自己與丈夫荷西在撒哈拉沙漠的日常生活,而會選用「三毛」這個筆名,她認為最能代表小人物的聲音,從三毛的文筆中,我們可以讀出纖柔與浪漫,她經歷過學習的挫折、探索非洲沙漠等未知世界的勇氣、三度痛失所愛且曾經罹癌,這些歷程讓三毛感受人生的苦樂,一次次成為她的創作能量。
藉由真摯文句砌起愛情故事及異國風情,三毛的文章深深吸引眾多讀者。而她最動人的名言:「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可能曾經鼓舞過無數人心。你也曾是三毛的讀者嗎?一起回顧三毛刊登於聯合報副刊的文章吧!
白手成家1976-02-25/聯合報/12版/聯合副刊
【三毛‧文】
其實,當初堅持要去撒哈拉沙漠的人是我,而不是荷西。後來長期留了下來,又是為了荷西不是為了我。
我的半生,飄流過很多國家。高度文明的社會,我住過,看透,也嚐夠了,我的感動不是沒有,我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也受到它們的影響,但是我始終沒有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將我的心也留下來給我居住的城市。
不記得在那一年以前,我無意間翻到了一本美國的「國家地理雜誌」,那期書裏,它正好在介紹撒哈拉沙漠,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釋的,屬於前世回憶似的鄉愁,就莫名其妙,毫無保留的交給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
等我再回到西班牙來定居時,因為撒哈拉沙漠還有一片二十八萬平方公里的地方,是西國的屬地,我懷念渴想往它奔去的欲望就又一度在苦痛著我了。
這種情懷,在我認識的人裏面,幾乎被他們視為一個笑話。
我常常說,我要去沙漠走一趟,卻沒有人當我是在說真的。
也有較比瞭解我的朋友,他們又將我的嚮往大漠,解釋成看破紅塵,自我放逐,一去不返也--
這些都不是很正確的看法。
好在,別人如何分析我,跟我本身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等我給自己排好時間,預備去沙漠住一年時,除了我的父親鼓勵我之外,另外只:有一個朋友,他不笑話我,也不阻止我,更不拖累我。他,默默的收拾了行李,先去沙漠的磷礦公司找到了事,安定下來,等我單獨去非洲時好照顧我。
他知道我是個一意孤行的倔強女子,我不會改變計劃的。
在這個人為了愛情去沙漠裏受苦時,我心裏已經決定要跟他天涯海角一輩子流浪下去了。
那個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荷西。
這都是兩年以前的舊事了。
荷西去沙漠之後,我結束了一切的瑣事,誰也沒有告別,上機前,給同租房子的三個西班牙女友留下了信和房租,關上了門出來,也這樣關上了我一度熟悉的生活方式,向未知的大漠奔去。
飛機停在活動房子的阿雍機場時,我見到了分別三個月的荷西。
他那天穿著卡其布土色如軍裝式的襯衫,很髒的牛仔褲,擁抱我的手臂很有力,雙手卻紐糙不堪,頭髮鬍子上蓋滿了黃黃的塵土、風將他的臉吹得焦紅,嘴唇是乾裂的,眼光卻好似有受了創傷的隱痛。我看見他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裏,居然在外形和面部表情上有了如此劇烈的轉變,令我心裏震驚的抽痛了一下。
我這才聯想到,我馬上要面對的生活,在我,已成了一個重大考驗的事實,而不再是我理想中甚而含著浪漫情調的幼稚想法了。
從機場出來,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難控制自己內心的激動,半生的鄉愁,一旦回歸這片土地,感觸不能自已。
撒哈拉沙漠,在我內心的深處,多年來是我夢裏的情人啊!
我舉目望去,無際的黃沙上有寂寞的大風鳴咽的吹過,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壯而安靜的。
正是黃昏,落日將沙漠染成鮮血的紅色,淒豔恐怖,近乎初冬的氣候,在原本期待著炎熱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轉為一片詩意的蒼涼。
荷西靜靜的等著我,我看了他一眼。
他說:「妳的沙漠,現在妳在它懷抱裏了。」
我點點頭,喉嚨被梗住了。
「異鄉人,走吧!」
荷西在多年前就叫我這個名字,那不是因為當時卡繆的小說正在流行,那是因為「異鄉人」對我來說,是一個很確切的稱呼。
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向來不覺得是芸芸眾生裏的一份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著的軌道,做出解釋不出原因的事情來。
機場空蕩蕩的,少數下機的人,早已走光了。
荷西抗起了我的大箱子,我背著背包,一手提了一個枕頭套,跟著他邁步走去。
從機場到荷西租下已經半個月的房子,有一段距離,一路上,因為我的箱子和背包都很重,我們走得很慢,沿途偶而開過幾輛車,我們伸手要搭車,沒有人停下來。
走了快四十分鐘,我們轉進一個斜坡,到了一條硬路上,這才看見了炊煙和人家。
荷西在風裏對我說:「妳看,這就是阿雍城的外圍,我們的家就在下面。」
遠離我們走過的路旁,搭著幾十個千瘡百孔的大帳篷,也有鐵皮做的小屋,沙地裏有少數幾隻單峰駱駝和成群的山羊。我第一次看見了這些總愛穿深藍色布料的民族,對於我而言,這是走進另外一個世界的幻境裏去了。
風裏帶過來小女孩們遊戲時發出的笑聲。有了人的地方,就有了說不出的生氣和趣味。
生命,在這樣荒僻落後而貧苦的地方,一樣欣欣向榮的滋長著,它,並不是掙扎著在生存,對於沙漠的居民而言,他們在此地的生老病死都好似是如此自然的事,我看著那些上升的煙火,覺得他們安祥得近乎優雅起來。
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我的解釋裏,就是精神的文明。
終於,我們走進了一條長街,街旁有零落的空心磚的四方房子散落在夕陽下。
我特別看到連在一排的房子最後一幢很小的,有長圓形的拱門,直覺告訴我,那一定就是我的。
荷西果然向那間小屋走去,他汗流浹背的將大箱子丟在門口,說:「到了,這就是我們的家。」
這個家的正對面,是一大片垃圾場,再前方是一片波浪似的沙谷,再遠就是廣大的天空。
家後面是一個高坡,沒有沙,有大塊的亂石頭和硬土。鄰居們的屋子裏看不到一個人,只有不斷的風巨劇的吹拂著我的頭髮和長裙。
荷西開門時,我將肩上沉重的背包脫下來。
黯淡的一條短短的走廊露在眼前。
荷西將我從背後拎起來,他說:「我們的第一個家,我抱妳進去,從今以後妳是我的太太了。」
這是一種很平淡深遠的結合,我從來沒有熱烈的愛過他,但是我一樣覺得十分幸福而舒適。
荷西走了四大步,走廊就走盡了,我抬眼便看見房子中間那一塊四方形的大洞,洞外是鴿灰色的天空。
我掙扎著下地來,丟下手裏的枕頭套,趕快去看房間。
這個房子其實不必走路,站在大洞洞下看看就一目了然了。
一間較大的面向著街,我去走了一下,是橫四大步,直五大步.
另外一間,小得放下一個大床之外,只有進門的地方還有手臂那麼寬大的一條橫的空間。
廚房是四張報紙平鋪起來那麼大,有一個污黃色裂了的水槽,還有一個水泥砌起的平台。
浴室有抽水馬桶,沒有水箱,有洗臉池,還有一個令人看了大吃一驚的白浴缸,它完全是達達派的藝術產品--不實際去用它,它就是雕塑。
我這時才想上廚房浴室外的石階去,看看通到那裏.荷西說:「不用看了,上面是公用天台,明天再上去吧。我前幾天也買了一隻母羊,正跟房東的混在一起養,以後我們可以有鮮奶喝。」
聽見我們居然有一隻羊,我意外的驚喜了一大陣。
荷西急著問我對家的第一印象。
我聽見自己近似做作的聲音很緊張的在回答他:「很好,我喜歡,真的,我們慢慢來佈置。」
說這話時,我還在拚命打量這一切,地是水泥地,糊得高低不平,牆是空心磚原來的深灰色,上面沒有再塗石灰,磚塊接縫地方的乾水泥就赤裸裸的掛在那兒。
抬頭看看,光禿禿吊著的燈泡很小,電線上停滿了密密麻麻的蒼蠅,牆左角上面有個缺口,風不斷的灌進來。
打開水龍頭,流出來幾滴濃濃綠綠的液體,沒有一滴水。
我望著好似要垮下來的屋頂,問荷西:「這兒多少錢一個月的房租?」
「一萬,水電不在內。」(約七千台幣。)
「水貴嗎?」
「一汽油桶裝滿是九十塊,明天就要去申請市政府送水。」我嗒然坐在大箱子上,默然不語。
「好,現在我們馬上去鎮上買個冰箱,買些菜,民生問題要快快解決。」
我連忙提了枕頭套跟他又出門去。
這一路上有人家,有沙地,有墳場,有汽油站,走到天快全暗下來了,鎮上的燈光才看到了。
「這是銀行,那是市政府,法院在右邊,郵局在法院樓下,商店有好幾家,我們公司的總辦公室是前面那一大排,有綠光的是酒店,外面漆黃土色的是電影院--。」
「那排公寓這麼整齊,是誰住的?你看,那個大白房子裏有樹,有游泳池--我聽見音樂從白紗窗簾裏飄出來的那個大廈也是酒家嗎?」
「公寓是高級職員的宿舍,白房子是總督的家,當然有花園,妳聽見的音樂是軍官俱樂部--。」
「啊呀,有一個回教皇宮城堡哪,荷西,你看--。」「那是國家旅館,四顆星的,給政府要人來住的,不是皇宮。」
「沙哈拉威人住哪里?我看見好多。」
「他們住在鎮上,鎮外,都有,我們住的一帶叫墳場區,以後妳如果叫計程車,就這麼說。」
「有計程車?」
「有,還都是朋馳牌的,等一下買好了東西我們就找一輛坐回去。」
在同樣的雜貨店裏,我們買下了一個極小的冰箱,買了一隻冷凍雞,一個煤氣爐,一條氈子。
「這些事情不是我早先不弄,我怕先買了,妳不中意,現在給妳自己來挑。」荷西低聲下氣的在解釋。
我能挑什麼?小冰箱這家店只有一個,煤氣爐都是一樣的,再一想到剛剛租下的灰暗的家,我什麼興趣都沒有了。
付錢的時候,我打開枕頭套來,說:「我們還沒有結婚,我也來付一點。」
這是過去跟荷西做冊友時的舊習慣,打伙用錢。
荷西不知道我手裏老是拎著的東西是什麼,他伸頭過來一看,嚇了天大的一跳,一把將枕頭抱在胸口,又一面伸手掏口袋,付清了商店的錢。
等我們到了外面時,他才輕聲問我:「妳哪里弄來的那麼多錢?怎麼放在枕頭套裏也不講一聲。」
「是爸爸給我的,我都帶來了。」
荷西繃著臉不響,我在風裏定定的望著他。
「我想--我想。妳不可能習慣長住沙漠的,妳旅行結束,我就辭工,一起走吧!」
「為什麼?我抱怨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辭工作?」
荷西拍拍枕頭套,對我很忍耐的笑了笑。
「妳的來撒哈拉,是一件表面個強而內心浪漫的事件,妳很快就會厭它。妳有那麼多錢,妳的日子不會肯跟別人一樣過。」
「錢不是我的,是父親的,我不用。」
「那好,明天早晨我們就存進銀行,妳--今後就用我賺的薪水過日子,好歹都要過下去。」
我聽見他的話,幾乎憤怒起來,這麼多年的相識,這麼多國家單獨的流浪,就為了這一點錢,到頭來我在他眼裏還是個沒有份量的虛榮女子,我想反擊他,但是沒有開口,我的潛力,將來的生活會為我證明出來的。現在多講都是白費口舌。
那第一個星期五的夜間,我果然坐了一輛朋馳牌大轎車回墳場區的家來。
沙漢的第一夜,我縮在睡袋裏,荷西包著薄薄的氈子,在近乎零度的氣溫下,我們只在水泥地上舖了帳篷的一塊帆布,凍到天亮。
星期六的早晨,我們去鎮上法院申請結婚的事情,又買了一個價格貴得沒有道理的床墊,床架是不去夢想了。
荷西在市政府申請送水時,我又去買了五大張沙哈拉威人用的粗草席、一個鍋、四個盤子、叉匙各兩份,刀,我們兩個現成的合起來有十一把,都可當菜刀用,所以不再買。又買了水桶、掃把、刷子、衣夾、肥皂、油米醋糖……。
東西貴得令人灰心,我拿著荷西給我薄薄的一疊錢,不敢再買下去。
父親的錢,進了中央銀行的定期存戶,要半年後才可動用,利息是零點四六。
中午回家來,方才去拜訪了房東一家,他是個很慷慨的沙哈拉威人,起碼第一次的印象彼此都很好。
我們借了他半桶水,荷西在天台上清洗大水桶內的髒東西,我先煮飯,米熟了,倒出來,再用同樣的鍋做了半隻雞。
坐在草席上吃飯時,荷西說:「白飯妳洒了鹽嗎?」
(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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